一个经常消失的没出息写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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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久没有一个人坐公交去一个蛮远的地方,上车后发现耳机遗忘在了家里,百无聊赖,只好开始随便写点什么。以下内容没什么逻辑可言,想到哪里我就写到哪里。

 

我从首站上车,翻了翻无线苏州,发现要坐一个多小时,有些崩溃。因为是首站,同我一起上车的人屈指可数,我便默默地坐在了后排。

 

前座有个爷爷,穿了一身军绿色的方领外套,像是几十年前的解放军装,农村老头好些都喜欢怀旧,隔三差五穿着这样的衣服,要穿的很脏了才愿意脱下来洗。但这位爷爷的衣服干干净净,一丝折痕都没有,倒是很令我意外。

他的头发特别短,刚剃平的样子,只有茬,几乎光头,如果摸上去可能有点扎手(不是,我不想摸,真的)。瘦瘦长长的脑袋,在这一车寥寥的乘客里真的很突兀。老人斑从耳廓下延伸往前,从后侧方看,脸上应该都是褶子。他手里捧着一张不知道什么报社的报纸,上面赫然大字:斯大林和蒋介石都有“替身”影子……他们那个年代的人似乎对那些曾经的政坛风云人物格外感兴趣,这跟现在的年轻人就很不一样了,我们大多都喜欢在微博等社交平台上关注一些曝光率高的人物,比如偶像啊,影星啊,歌手啊,网红啊,作家啊……我们关注他们有什么新作品,有什么有趣的行程。我们喜欢八卦,哪里发生了什么,刹那间全世界都会知道。当然,这位爷爷看的也可以算是八卦。

 

车在郊外的四车道上开着,颠得很,马路一侧是香樟树,苏州嘛,哪里没有香樟?这是苏州的骨骼,苏州人的骨骼,大气而昌盛,不朽而芬芳。这是我们的市树,别家想念桑梓,我在外头就是想念香樟。香樟外面是矮一些的乔木,已经半褪了颜色。秋天来了。再外面一层是比香樟还高的,大概是合欢,冠上的花开得极其热烈,或许是不愿意入秋的,夏天的拥护者。也是奇怪,外头的合欢早就谢了,怕是我粗粗一眼,没有看清楚。

 

眼看过了桥,又是一个地方,不知不觉车里已经坐满了人,只有我和前座大爷身边还有空位。

忙忙碌碌的城市,公交在里面穿梭,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坐在你身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
 

这个国庆还是很有氛围的,这个小镇的花坛摆了好些红花,红红火火,比新年还要新鲜,就像我们镇上的路灯杆上无不架着五星红旗。一路看过去,爱国情怀真的喷涌而出。看来这些城市软建设作用显著。

 

这是建国第69个年头了,又忽然想到昨夜在东方之门上瞧见的“改革开放40年”,感慨祖国的日新月异,竟有些鼻酸。

 

苏州就像女大十大变,变成了新一线城市,而这些坐落在苏州某个旮旯里的小镇,依然朴素,安逸地过着自己几乎一沉不变的小日子。这份长久的古朴竟衍生出一些难得的味道。

 

我又到了一个地方,仍然是颠簸,仍然是两侧排满了香樟。车上七嘴八舌,我这种独自出行,安静独坐的人,居然也不显得格格不入。

 

我要去见我的朋友,十分想念。

路程还有大半,足够我好好地看看这个城市,却又急切地想见她。

 

身边坐来了一个中年妇女,穿得一身黑,长袖长裤也不嫌热。她比我安静,左手搭在前座上,右手架着左手,头磕在上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我还忙着写这些东西。

 

高楼逐渐出现了,我大概是要出郊外了。也不是,只是这个小镇,在安逸中还有余力“起高阁”。同样不是市中心,却是附近的几个小镇中发展得最好的。有几幢装着玻璃幕墙的高楼,环境也比其他小镇要高档许多。自己镇上十年前盖了一座高大的地标建筑,到如今都是烂尾楼一座,用来承包场地办办酒席而已。突如其来的羡慕和可怜弄得自己有些不知所措。

 

老爷爷下车了,换了一个稍作烫染的中学生,脖子里还挂着乘公交用的学生卡。这车门一开一关,又是一番景象。这份利落是否和时代更替的速度一样,一朝一夕,年轻人就跃上来了。

 

再说这个小姑娘,烫染的低马尾真的很出戏,我方才没注意,她耳朵上还带了对金色的耳钉,不知道是金的还是铜的。

不管再晚,我也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出生的人,从小接触的和被教育的,也许使我太保守?

特别不喜欢中学生做出格的事情,而这个“格”在我眼里就包括染发烫发和戴个张扬的金属耳钉,没个学生样子。这么说可能现在的小孩子接受不了吧,但这就是我的想法,学生就该有个读书的样子,穿着和言行都要大方得体。

他们正处于一种尴尬的时期,向往着成人的生活模式,心理却还不成熟,不知道怎么表达。

旧的风格还没有过去,新的潮流又没有真正到来。

 

被抱在怀里的孩子,你可别哭了。

孩子说:“我想吃棒棒糖。”

他妈妈不理他,于是车里面更加热闹。

 

窗外面是各色的店铺,服装店、药店、广告店、有超市,有卖电瓶车的,许许多多,一应俱全。早餐点快收摊了,已经日上三竿。阳光很晒。

到了一站,只潦草地立着一个公交牌,公交牌上只有两块板,那是两辆车的信息。

 

这个站我还记得,不过已经久远了。六七年前,我曾经和好友在这里换乘。那时候在修路,本就是两车道,还硬生生地拦了一块,尘土飞扬。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去哪里,只记得等了很久的车,灰尘实在多,脏了鞋子,灰了脸,还有和今天一样晒的太阳。

 

也就六七年,我重新经过这里,还是灰尘漫天的水泥路,一点也没有新路的痕迹。路依旧那么窄,没有人行道,和当年一样草率的公交牌。可我已经成年了,坐在车里经过,已经不需要在此处换乘,也比从前多了这些想法。颇有“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”的感觉。再想,不妥,又有些滑稽。

 

又是低矮的屋舍,有些迷失。好在喇叭里放着“下车的乘客,请做好准备。讲文明,树新风……”把我拉回了现实。

十几年前就是这句提示语,可能十几年后还是这样。这是坐公交时让我觉得最亲切的。我在异地他乡的公交车上,没有播报,哪怕有,也不是这句话,那时候就会格外想家。每一次都会在心里把苏州公交的播报自己念一遍,念给自己听一听。

 

这一路特别长,有65站,我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,快要下车了。而我下车之后,它还会往前开。

 

换乘了地铁四号线,满满当当的人。

我中学的时候,还只有1号和2号,这个4号是在我在外面读大学的时候开通的,总共只乘过两回。一回去同里古镇,看人山人海,一回去三元坊,一出站就泪流满面。这一回,又去三元坊,在那里等我的朋友。

 

车上遇见了一对可爱的老夫妻。

我坐在座位上,老夫妻背着大包小包地从火车站那一站上车。那一站好多人上来,多是来旅游的,哪怕是一辆普通列车,都好奇地四处打量,车站上来的人,要比其他站上来的人鲜活许多。老夫妻正好挤到我跟前来,就给他们让了座。

 

爷爷奶奶蛮客气,谢了我好几回。还跟我强调,他们再坐八站就把位子还给我,非常可爱。

 

看这位爷爷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,他的左眼不好,乍一眼有些吓人。对面的孩子看见了盯着他的眼睛看,跟他妈妈指指嘀嘀咕咕,我一阵反感,甚至还有些丢脸。

老人头上稀疏的几根头发,居然也衬得他格外精神。奶奶戴着一副棕色的墨镜,很时髦的模样,头发梳得非常整齐,衣服也干干净净。

 

老夫妻很爱说话,年纪一大把了,与我搭话。

奶奶说,他们是从哪里哪里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过来的。她口音挺重,我没有听得很清楚,就简单地“嗯”着。她斜背了一个背包,手里还拽着一个。老年人,都不喜欢用行李箱,出门就喜欢用包和袋子,我奶奶也是这样,而且也不管好不好看。

 

我说,您是来苏州玩的吗?

奶奶说,来看女儿的。她说这话的时候,眉毛都扬起来了,连夜坐车的疲惫似乎都可以因为提到女儿而统统忘却。看得出来,她很爱她。

爷爷说,苏州发展得真快,以前我们坐车过去,现在有地铁……开了几条线了?

我说,三条吧,1号2号和4号。

爷爷说,我们这是几条线啊。

奶奶接话,4号呀。

我心里一阵乐,有趣有趣。

 

爷爷问我,3号线呢?3号线到哪里?东吴塔那边吗?东吴塔那边吧。他像是说给自己听,也像是在和奶奶说话。

奶奶又开始说她的女儿,我只隐约听懂了什么夜班车。以为是在说她闺女是在新闻夜班车节目组工作的,可想到广电不是都在靴子楼了么,一阵糊涂。

我很惭愧解不了他们的一些话,比如3号线是到哪里的。3号线的规划,我听爸爸说过,没有过脑子,现在十分后悔。我是个不关心自己城市发展的不合格的年轻人。

 

爷爷又说,苏州很多古镇,周庄古镇,同里古镇,甪直古镇……你去过周庄吗?

我被问蒙了,不好意思地回答他,没有,人太多啦。

他很意外一个本地人,没有去过周庄。应该要去的,他说。

我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。苏州人真的不常去园林啊古镇啊,一个是人太多了,一个是近在家门口,总没有兴趣去看一看。苏州的格调,多是江南水乡细致软糯的风光,从小看着小桥流水长大,总不对那些景点上心。这么一下想确实有些不对,自己的文化自己不懂,说来也是滑稽。不知道其他城市的人会不会去当地的景点逛一逛。

 

我想起了去年去同里,小桥流水美是美,人实在是多得令人头皮发麻。

 

乐桥站会下去很多人,换乘的大站。乘客涌下去,空出好多座位,趁大军还没上车,爷爷奶奶急着往边上挪了一个位子,爷爷一把勾住我的胳膊拉我坐在他们边上。我又是震惊,又是觉得好玩,有些哭笑不得。

 

他继续跟我说着什么,问我在哪里上班(这一点我是非常扎心的),问我哪里上学,跟我东扯西扯。主要是爷爷在说话,我不断地应着,心里喜欢他们老夫妻,却实在有些难以交流,只好不停地嗯嗯。

 

附近的人瞥了我们好几眼,显然觉得意外,毕竟在地铁上,陌生人会交谈真的是很少见的。大多数人选择埋头手机,把自己保护得很好。

 

我当然不用他们把座位“还”给我,过了一两站就下车走了,老夫妻又朝我致谢。其实真的没什么,他们很上心。

 

时间正好,阳光也好,我的朋友朝我迎面走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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